超人離開這個世界太久了,他大概不知道蝙蝠俠、蜘蛛人乘他缺席的時候坐大起來。《超人再起》之難產,在於如何編出合理的劇情以配合現代人的心思形態。布萊恩˙辛格自知不可能,於是乾脆把影片的調性往下降,降到只為迎合青少年族群的觀眾。目標確定後,所有行銷將只打年輕族群。

這解釋為什麼 Lois Lane 這個角色要找太過年輕的 Kate Bosworth 來飾演。對青少年族群來說,一位看起來僅大二學生年紀的女孩子已經拿下一座普立茲獎、正在撫養一個五歲的兒子(而且是親生的、不是領養的)都是可以說得過去的事。Brandon Routh 一樣年輕,但我們可以理解布萊恩˙辛格他自己先理解到的化學反應:由他飾演 Clark Kent (Superman) 居然讓人覺得身影很熟悉。

Clark Kent 突然從 Krypton 掉回地球,懸疑感類似《星際戰警》(Men in Black, 1997);經由一段倒敘回到童年,交代 Clark 他康復、再度擁有大躍進的超能力,似乎又是《綠巨人浩克》(Hulk, 2003)的幼幼版,全無複雜的痛苦,只有純真的微笑。Clark Kent 除了微笑了得,完全沒有 Hulk 那般細膩、複雜的認同矛盾以及痛苦。看 Clark 微笑著用他的身軀抵擋重機關槍,手槍的子彈碰到他的眼睛也會扭曲變形,如果製造出來的不是「爆笑」的反應,至少也是平淡、不緊張的危機。超人無所不能,就算為他設計出罩門,他還是再無所不能地解除罩門。一部從頭到尾都不緊張的影片,劇情拖到兩個半小時;唯獨兩個地方帶給觀眾樂趣:第一是搭配原 John Williams 的作曲的片頭字幕,第二是猜想哪裡會有賣美國只剩下洛磯山以西的領土的地圖。要不然,揣測哪幾個特效鏡頭是怎麼做出來的也是一種樂趣,因為在這一點布萊恩˙辛格還挺稱職。

《超人再起》似乎對《蝙蝠俠》、《蜘蛛人》的再起無動於衷,它僅只是承襲以往《超人》電影的模式做更細膩的視覺處理。於是,超人永遠的敵人 Lex Luthor(由 Kevin Spacey 飾)還是一樣是大壞人,Clark 還是要在超人的身份之下對 Lois 情有獨鍾,並透過 Lois 的先生 Richard White(由 James Marsden飾)此角演變成虛擬的四角關係。《蜘蛛人》對報社的設定(逗趣的喜感)已非常成功,《超人再起》的報社明顯超級遜色,偌大的辦公室有很多人走來走去,但似乎只剩下報社老闆 Perry White 跟一位報社員工 Jimmy Olsen 在講冷笑話而已。

《超人再起》第一個精采的段落,同時也是問題重重的段落,就是一台波音七七七失控即將墜機。它是 Lex Luthor 無意間搞出的後遺症、不是他直接做出來的案件,因此情境很說服人;Clark 從電視新聞得知此事,因此他以超人的身份企圖救回整台飛機──縱使場景都是數位特效做出來的,但非常有現實感,讓物體朝攝影機的方向飛來,製造出主觀鏡頭、身歷其境的效果。但是讓我們看看飛機內在搞什麼:我們把 Lois 當作塑膠芭比娃娃,摔來摔去不流血、不弄亂髮型、沒斷腿斷腳(高跟鞋都沒被摔掉),不就是先塑造女性的弱者再製造男性的強者嗎?因為:我們不能讓 Lois 乖乖地被安全帶綁著而讓另外一位先生摔來摔去。「為什麼我們不再需要超人?」據說是她拿下普立茲獎的報導。讓她自己的經歷打她自己的嘴巴,果然是惡毒的編劇手法。

《超人再起》令人寒心的段落就是當超人昏迷不醒住院之時,一場非常美國宗教情操的場面調度:我們封鎖一、兩條街,我們安排好幾百位臨時演員全擠在醫院前面,祈禱美國人的超人能夠像耶穌一樣死而復生。《蝙蝠俠》、《蜘蛛人》都沒有這樣的場景是因為他們在休克前至少還逃得回自己的小窩;但是《超人再起》實在隱含太多彌賽亞情結,無助的小民只能依靠超人他一人解救世界。似乎沒找到例外:超人救起所有無辜的人的性命,唯一會流血的只有太白目的壞人。

一般人大多會推崇凱文˙史貝西(Kevin Spacey)(見尾註)的演出,況且整部片似乎就是他領最高額的支票。Lex Luthor 好像太人格分裂了,一下子他有陰沈的氣質適合當大反派,一下子又蹦蹦跳跳講話如同小丑。但是 Lex Luthor 的目的居然只是要用冰礦的陸地取代美國大陸,除了讓布萊恩˙辛格賣弄特效外,看不出來要如何說服成年人。其實,這本來是一個好機會去辯證為什麼一個屬於 Krypton 星球的冰鑽會成為摧毀美國的「大規模毀滅性武器」……

《超人再起》稱不上是爛片,僅只是「即可丟」看過一次即可。我們已經被好萊塢的大特效麻痺了,看不出來兩億七千萬美金跟一億五千萬美金有什麼差別;但後者的經費卻打造出刺激的《不可能的任務三》。當大家都用行動電話、拆除大量公共電話亭時,超人跑到電梯裡面。超人永遠微笑,兩個半小時其實缺乏真感情足以感動觀眾。布萊恩˙辛格儘量保持嚴肅,融合許多奇異的元素(向原作致敬、諧擬、愛情、異景、犬儒、膜拜),但影片的精神已經太過稚嫩。周星星評價:《超人再起》★

尾註:真正高竿的影迷當然知道凱文˙史貝西跟布萊恩˙辛格的淵源:一九九○年代非常出色的《刺激驚爆點》(The Usual Suspects, 1995)為凱文˙史貝西奪下第一座奧斯卡。但更高竿的在這兒:布萊恩˙辛格找來 Eva Marie Saint 飾演 Clark 地球上的母親,想必只剩下幾位LKK認得她是《北西北》(North by Northwest, 1959)的女主角──巧合地還是近期一部影片《關鍵密碼》(Lucky Number Slevin, 2006)也以她的名字為謎題。想像一下您的孫子輩跟您說他們沒聽過誰是 Julia Roberts,您就可以知道影史知識的斷層可以在幾年內完成。

導演:Bryan SINGER;編劇:Michael DOUGHERTYDan HARRIS;攝影:Newton Thomas SIGEL;配樂:John OTTMAN;卡司:Clark Kent / SupermanBrandon Routh)、Lois LaneKate Bosworth)、Richard WhiteJames Marsden)、Lex LuthorKevin Spacey);片長:2h34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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