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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閱讀」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;我個人既被「閱讀」纏住,也很好奇「閱讀」這件事的歷史及其功用。如果說是「我」即將不久於人世,我又為什麼要閱讀呢?
從負面的角度來看,總統大選的新聞、坎城影展的新聞,既然我知道了這些新聞之後沒多少天我就要死去,我又為什麼要在現在閱讀這些新聞呢?例如,總統誰當選都不會影響到我自己的生活,金棕櫚獎頒給誰也都不會影響到我現在的生活,我又為什麼要在現在閱讀這些新聞呢?
原來,我之所以要閱讀,就是要突破、要超越那個「負面」的一切。那個「負面」的一切,很可能就是一種「被遺棄的『孤獨感』」、一種「我不再能掌握我想要『知道』的『我想要知道到的東西/事情』的『無助感』」、一種「尚未真正死去卻『心已經死』的『不存在感』」。還可以再繼續條列下去那些堪稱是「負面」的一切形容。
原來,我之所以要閱讀,即使是七天過後我就要死去,「我」也要繼續存在、繼續去付出我自己的關心──如果我很關心坎城影展的話,我就繼續關心我的坎城影展、為某某導演祝福她/或他拿下金棕櫚獎。
很妙:如果醫生跟我說我明天就要失去意識,我還是要拿起報紙或順手拿起一本書閱讀。看起來很對:因為「我」還要存在。因為,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擾到我的「閱讀」。我的「閱讀」也把那些堪稱是無聊的人排擠掉了。
克勞德˙李維—史陀(Claude Lévi-Strauss)啟發了我對「閱讀」的認真思考。他見到他自己的一百歲生日;過了一百歲,他還在閱讀厚到不行的馬塞˙普魯斯特(Marcel Proust)。「誰會在乎你懂不懂或有沒有讀完普魯斯特呢?」把「普魯斯特」置換成別的東西、什麼東西都好,剛剛那句話還是說得通。說實在話,我也可以特別針對星星老爺把「普魯斯特」置換成「德勒茲跟瓜塔里」,剛剛那句話似乎也還是可以說得通。不必太遺憾了……人生走到任何某一刻,都應該要滿足於已經現成的那樣。
蕭沆(E.M. Cioran)說:「『活著』的意思是信任與希望──也就是『撒謊』和『對自己撒謊』。」幾乎是有一點玄的句子;但是,如果我們刻意地都用當下任何某一刻──也就是各自用各人自己的觀點去思考跟詮釋──來理解剛剛那個句子,我們就會發現它就是在解構「活著」的價值,甚至藉由「解構『活著』的價值」來達成認識真理──「認識真理」自然再成為某一種「價值」。好吧!不要忘記要再去「知道『你想要知道到的東西/事情』」,因為,我也可以這麼說:藉由「閱讀」,你可以欺騙你自己將繼續存在、你可以欺騙其他人你自己還正在存在、你可以欺騙「死亡(如果可將之稱為死神/或閻羅王)」你自己還在拒絕「死亡」/或拒絕接見死神(或閻羅王)。「相信某一件事」將繼續存在,所以我們才會繼續閱讀。是你自己的生命可能快要結束,但是「相信某一件事」的這種樂觀的信念,還將繼續存在。
(原發表日期:二○一二年四月二十二號;原書寫日期:二○一二年四月二十一號)
Pourquoi lire ? (為什麼要閱讀?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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